印象中上一次听伍佰的《挪威的森林》,是在半年前的一个雨天清晨,在校车的广播里遇见它。车上只有零零落落两三个学生,无人说话。悠扬的节拍飘入耳中,落在心上,连同敲击在玻璃窗上的雨珠,路旁高大湿润的梧桐树和朦胧水汽,勾起了我些许温柔的情绪。虽然持续了五分钟——坐在校车上的五分钟,但当时我很快就忘却了。
这个假期过于漫长,因为热播剧《想见你》的缘故,我便又将伍佰的所有歌找出来听,其中就有这首《挪威的森林》。伍佰老师的词曲很美,我的音响一遍遍放着这六分半的歌,音乐太温柔,我不知为何,湿了眼眶,恍惚中又回到了本科时光,阴阴夏木,纷飞落雪,当时肆意挥霍的岁月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对我来说,十八岁之前的日子过得很慢,慢到每一个破碎的片段在我的记忆中都无比清晰;十八岁之后的日子却过得飞快,快到我甚至不相信自己快要二十四岁了。我总是觉得自己才二十岁,还有很多很多书要读,很多论文要写,很多作为学生的日子要过……
本科读的文学院是全国最好的文学院之一,我所接触过的每一位老师几乎都饱读诗书,才华横溢,还带有一丝文人的清峻骨气。在这里,我博览群书,在老师们的潜移默化下,逐渐养成了平和谦逊的性格,也思索着自己想要成为怎样的人。可因为在保研考试中发挥不佳,我没能留在本校读研,而去了另一所名校的文学院。得知这个结果后,我很平静,没有掉一滴眼泪。留给我告别的时间太长了,几乎是整个本科生涯的四分之一,那一点点细微的伤感也被时间冲淡了。
毕业之后,我曾经笑着问过母亲:“虽然是离开了,但我没有感到一丝悲伤,反而更加憧憬去 C 大的新生活。C 大那么大,总该不会像师大一样上课下课人挤人吧?”
我与师大的缘分是高考前便定下了的。按我平时的分数和排名,和师大同等级的学校里有另外两所我是更喜欢的,可自主招生时北大、清华、复旦、南大的名额都被成绩更好的五六个同学选光了,于是师大便落在我头上。高三的寒假,我第一次去参观师大,只记得寒风呼啸,草木凋零,后来在教八楼考了数学和语文笔试,结束后坐在教九小花园里吃盒饭。离开校园时,我想:“我应该是有机会再来第二次吧?”果然一个月后,来到教九楼做心理测试和逻辑推理。第二天去教二楼参加面试,再去体育馆做体质测试,全部考完后真是松了一口气。后来,我又来了第三次,而且一待就是四年。
想不到的是,在得知自己会离开时没有难过,在去领毕业证书时没有难过,在车站送别室友时也没有难过,而是开开心心地去 C大读研。在这个“赋闲在家”的春日里,反而更多地回忆起在师大的四年时光,不禁自问:“我真的不曾难过吗?”
四年的回忆太多太多了,那些我曾不以为然的琐碎在生活的沉淀中成了可观不可触的璀璨珍珠。主楼前的黄色郁金香,教二的红色虞美人,教九门前直入云霄的泡桐,爬满操场围栏的蔷薇花,清晨食堂热气腾腾的油条豆腐脑、方便面荷包蛋、甜豆浆和酱肉包,小花园的英文晨读,一段段反复练习录下的口语音频作业,教八的百人早课,图书馆一排排的书架,傍晚和朋友的散步,教工超市的美味点心,科技楼的计算机考试……看啊,哪有什么值得我难过?
在毕业典礼的前一晚,我和最要好的两个室友,在学校东门的小餐厅吃了散伙饭。其实在这四年中我们约过很多很多次饭,中文系学生在餐桌上不论从何聊起,最终都会落到文学上,就算是吐槽也可以犀利又风趣,比如抱怨留作业多的老师,抱怨读不懂的书,抱怨憋不出一个字的论文……但那天晚上,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点羞涩和拘谨,就像四年前我们第一次在寝室相见那样。坐在主楼的台阶上,我们慢慢喝着果酒,故作坦率地聊着天,聊我们深爱却从未夸赞过的文学院,聊我们今后可能的生活和梦想,相互鼓励,约定要一直自信,要努力做一个自认为出色的人。那天晚上,星光寂寥,主楼前的盏盏路灯却格外璀璨,照亮了夜晚中的木铎,也照亮我们眼中对母校特有的温柔。对!我找到了!就在那个时候,微醺的醉意掩盖了一丝情愫:我对她是不舍的,那种让鼻头泛酸、眼眶湿润的不舍。
在许许多多我没有在意的时光里,《挪威的森林》会偶尔徘徊在我周围。在一次次的单曲循环中,我很少回忆已经逝去的一两段感情,却多次想起已离开两年的师大。我是她的渺小云烟,她是我的似水年华。时至今日,我依然保留着本科时形成的一些习惯,看书,写作,工作,弹琴,画画,散步,尽量做到待人接物中正平和,好好说话,控制情绪。
在本科毕业时,我的室友曾写下这样一句话,颇有调侃的意思:“师大将永远伟大,我却依旧平庸,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虽是调侃,但也是事实,师大太好了,文学院尤甚,“那里湖面总是澄清,那里空气充满宁静,雪白明月照在大地”,借用伍佰老师的歌词形容恰如其分。
《挪威的森林》缓缓漂浮在我的房中……人生之路,道阻且长,我亲爱的母校,希望我能始终在你眼中完美无瑕。
文章来源:《有没有一首歌让你热泪盈眶》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作者彰明月,系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2018届毕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