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是一年之中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从冬至这一天起,随着太阳的运行轨迹北移,北半球白天越来越长,黑夜越来越短。诚如《吕氏春秋》所言,“民无道知天,民以四时寒暑日月星辰之行知天”,古人很早就在农业生产和对天象的观察中,注意到了这个特殊的日子。在早期的文献中,关于二十四节气的记述是不断丰富的,冬至则是最早被观测和记录下来的节气之一。《尚书·尧典》记述三代之事,云“日短星昴,以正仲冬”,这是说冬至这一天白天最短,昴星出现在黄昏的星空中。《尚书》虽然没有“冬至”之名,但已经根据昼夜长短和星象的不同,描述了“二分二至”的时令特点。《左传》记述春秋史事,鲁僖公五年和鲁昭公二十年,都以“日南至”称冬至。同时,鲁僖公五年和鲁昭公十七年,则有关于“分、至、启、闭”这“四时八节”的记载。到了汉代,在《淮南子》等古籍中,有了关于二十四节气的完整记述,“冬至”之名也逐步定型。
从汉字上说,“冬至”也体现出古人对这一节气的理解。
从汉字字形和汉语词源上说,“冬”和“终”这两个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从字形上说,在甲骨文和金文中,“冬”和“终”本是一字,像绳子的顶端各打一个结,表示事情的终结。从词义上说,许慎《说文解字》:“冬,四时尽也。”刘熙《释名》:“冬,终也,物终成也。”在古人的认识里,一年的四季,以万物生长的春天作为开始,以草木凋零的冬天作为终点,“冬”是四季中居于终点的季节,“终”则是事情的终结,“冬”和“终”是一组同源字。
随着语言的使用,文字也逐步分化。《说文》中分别收录了“冬”和“终”二字,并各有小篆和古文两个形体。其中,“终”之古文,上承甲骨文、金文,将两端的绳结连成一道横线。“冬”之小篆,在古文“终”下增加义符“仌”(bīnɡ);“终”之小篆,又在小篆“冬”旁增加义符“糸”。最终,“冬”和“终”这两个字在隶楷阶段完成分化。
《说文》“冬”的两个字形,非常传神地体现出古人从不同角度对冬天的观察。
《说文》小篆的“冬”字,下方所从之“仌”是“冰”之古字,字形像冰凌之形。今天,“仌”字已很少单独使用,但作为部首,“仌”以两点水的形体,保留在很多汉字中——“寒、冷、凛、冽、冻、凌”这些汉字中的两点,都来自古代的“仌”字。小篆“冬”字从“仌”,正寓含着古人造字时对冬天寒冷的切身感受。
《说文》古文的“冬”字,中间从“日”。“日”是温暖的太阳,而冬日寒风刺骨,“冬”为什么也从“日”?其实,在从“日”的几组汉字里,恰能看到古人从不同的角度理解和认识太阳——在“明、晃、暗、昧”这组字中,部首“日”和光线的明暗有关,说明人们从太阳的照射中感受着变化的光影;而在“早、晩、昏、暮”这组字中,部首“日”和时间的变化有关,说明人们从太阳的周期运行中感受着时间的节律。古文“冬”字从“日”,和后一组字类似,表达着一年终尽之时的时间体验。
冬至的“至”字,早在甲骨文和金文中就已经出现,字形上是倒立的“矢”字,像箭簇之形,“至”下的一横像箭靶之形。“至”像箭射中靶子,本义是到达,引申有极点、到极点的意思。《左传》称冬至为“日南至”,《吕氏春秋》称冬至为“日短至”,都是说冬至是冬天太阳运行到南面的极点,也是白天最短的那一天。
汉代的《孝经说》在提及“冬至”时说,“至有三义,一者阴极之至,二者阳气始至,三者日行南至,故谓之至”,道出了冬至所蕴含的文化含义。在古人看来,冬与终有关,是四季的终点,但也是新的四季的起点。自冬至起,阴气渐消,阳气初萌,孕育出勃勃的生机。周代以冬至为岁首,《史记·律书》:“气始于冬至,周而复始。”反映在唐诗中,杜甫有“冬至阳生春又来”的诗句。时至今日,民间仍有“冬至大如年”这一说法,更有自冬至起数九的习俗。
英国诗人雪莱在《西风颂》中曾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冬至时节,让我们九九消寒,一起迎接生机勃勃的新一年吧!
原文刊于《光明日报》2023年12月22第16版;作者董婧宸,系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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