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到不了的远方,我们总是憧憬着,期待着。
当我们走出了好远,回过头却发现,心中最惦念的地方竟是当初自己出发的地方。
记得那是放假回家的第一天,一觉睡到下午四点。醒来头就一直晕,估计是睡多了。睡着了也不踏实,不停地做梦,梦里依旧是北京,可能还没有缓过来。
上午和妈妈出去看望姥姥,望着那本该无比熟悉的街景,却有着前所未有的陌生感。或许看过了高楼大厦,熟悉了灯红酒绿,再回到这四层楼房就是最高点的地方,已经不习惯了。在那一刻,我竟怀疑,哪里才是我的家。
家乡发展很慢,没有名气。
每次在外面,别人问我家是哪里的,我从来都不会主动去说那个地名,即使说,也会用不在意的言语简单带过———“不过是个十八线开外不入流的小城市罢了”。那人若是继续深问下去,我只好说我是衡水中学毕业的,那人的关注点便从地方转到学校上,难免会有一场关于教育模式的大讨论。
后来,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风景,遇到了很多的人,才慢慢察觉,家,在我梦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
我曾无数次在梦中醒来,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即使深夜也川流不息的街道,望着那透过雾霾一闪一闪的灯光,竟心生感叹。
有时也会忍不住拿起手机想给家里打个电话,输完号码却又忍不住删除了。谁会在半夜接我电话?爸妈本来睡眠质量就不好,半夜打电话给他们只会让他们担惊受怕。也许是多年在外求学养成的习惯,每次和爸妈打电话都是报喜不报忧。一人在外已是不易,不忍心再让父母为远方的儿女担忧。
慢慢的,习惯了深夜一个人站在窗前,听着不知名的歌,想着只属于自己的事情。一个人,会想起那条老街。
那条老街有清代的粮仓,有破碎的砖瓦,有随风摇曳的枯草,还有一个常年在外面晒太阳的老奶奶和一条懒洋洋的老狗。时光在他们身上,总是悠闲而漫长。
老街尽头的那个碾子也不知多久没有发出声音了。巨大的石头碾轮和碾盘经受着日复一日的风雨,默默注视着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
只有夏日的夜晚,碾子才会有点生机。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们拿着大蒲扇坐在碾子旁乘凉,从东家大姑娘说到西家小伙子。爽朗中略带几分沙哑的笑就在这氤氲的夏日傍晚荡漾开去。没有人会从中听出迟暮之意。
一群老人里也会有人突然消失,永远不会再出现。次日傍晚,群星初上时,一阵唏嘘,随后就淹没在孩子们的嬉戏声里了。不会有人去问为什么,仿佛生老病死的轮回在这些老人中已是常态,已是每天不焦躁的期待。每个人都很淡然,依旧白天晒太阳,晚上逗孙子。夜深了,远处的几声狗叫,不知又会惊醒谁的美梦。
一代一代的轮回,在老街上,从未曾停止。
从姥姥家出来,和妈妈说,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转转。脑子里想着别的事情,不知不觉又走到这片熟悉的露天体育场。
这个体育场很简陋。砖铺成的场地,从砖缝里钻出的野草肆无忌惮地生长;两个篮球架子还在原来的地方伫立着。我以前不知来过多少次,这里几乎成了我每天下午放学必去的地方。
器材上黄色的蓝色的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可以明显看出岁月的痕迹。篮球场上再也不见一个个跳跃的身影。所谓的篮筐只剩下一副支架,好像在向人们讲述着当年的事迹。自己还是五六年级的时候,很喜欢到这篮球场来,若是周围没有人,定会打打篮球过过手瘾。那个时候女孩子一定要安静,打篮球是被人瞧不起的,只能偷偷躲在旁边看男生打得热火朝天。
我轻轻地抚摸着这斑驳的支架,它伴随着一代又一代孩子的成长,注视他们在这座小城里慢慢成人、成材。终于要退出舞台了,没有孩子再来看它了,没有孩子再来陪它玩了。但我知道,它没有悲伤,有的只是心满意足,和肆意的成就感。
突然间好像明白了。
为什么梦中无数次出现家乡的场景,无论是那条老街,还是斑驳的篮球架。因为那里有我的根啊!
无论走多远,有根在,心就会踏实。
无论走多远,有根在,人就不会像浮萍,漂泊世间。
无论走多远,有根在,外面的千万般好,总也抵不上家的好。
过两天要去参加每年一次的同学会了。同样漂泊在外的人,聚在一起不容易。纵使我们散布于天涯海角,但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我们有同样的根。无论走到哪里,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老乡。
异乡人,之所以称之为 “异乡人”,是因为在这些人心里永远都有故乡的存在。
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