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腊肉隔着屋都闻得到,香得很!”
当挂在房梁上充满油气的腊肉、香肠被洗涮干净,大火煮沸,趁热切成薄片,再经过一番细心的摆盘,齐齐整整地端上了桌,就这样四川人家开始过年了。
四川本是中华腹地中地处西南但又不偏远的一隅,盆地的地势,让生活在成都平原的人们在群山环绕中安心过着自己的日子。高山氤氲的水气滋养着四川人的心灵,富足的物产让蜀都的人将安逸知足写进对生活的定义。“少不入蜀,老不出川”的古话虽是叮咛,却成为更多人向往这里的理由。在艰难闭塞中打拼得来的生活,四川人则更要用仪式来纪念。逢年过节的日子,这片土地上着实有出彩的印记,将那些处于季节和物候转换时期的节点赋予神圣的意义,烙印在故乡的游子心中。
对于四川人来说,辣味也许是基因里的记忆,而腊味则是年味的专属。从腊月开始,四川家家户户就要忙着准备过年的腊味了。好的腊肉首先要选择上好的猪后腿肉作为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原料,而猪的后腿上方的肉为最佳,这里的猪肉肥厚,稍微露出白边,瘦肉较多,适合熏制。据家里的老人说,在早些年,如若哪家小伙子要拜师学艺,或是女婿上门,必须要带上的就是这猪身上最好的这块肉,才显得尊敬。如今家家户户不愁吃,家家户户的腊肉也自然少不了这最好的原材料了。接下来就要把选好的猪肉成三至五厘米宽的条状,不能水洗,直接用粗粒的天然海晒盐,加上花椒、辣椒粉、各种香料,均匀地抹在肉上,一边抹一边按压,直到所有调味料融入其中。再放入陶罐中等上一周的时间。七天之后,将肉拿出来,用滚烫的开水洗净,用刀将肉块一端的肉皮刺穿,用麻绳结套栓扣,挂在有阳光并通风的地方,充分晾晒。
四川本地最为常见的一种树木———柏树,在制作四川腊味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这种柏树成片地生长在四川的乡村中,一眼望去的墨绿,便是这树葱茏的枝丫。晾晒一段时间的腊肉脱去水分,但是色泽尚未变得浓重。此时,要将风干后的腊味放到简易的木板制作的烤房中,选用柏树枝作为烟料,柏树枝下的炭火让柏树枝升腾出浓浓白烟,让腊肉在炊烟中沾染生活的气息。经过一天一夜的精心熏制,再次看到的腊肉,已褪去小鲜肉的青涩细嫩,变得从容淡定、精干老练。再次挂上房梁的腊味,已成为家家户户过年的风景,亦是团聚的等待。
接着,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对于年味,等待是必不可少的,而这片土地上的人,更从容应对着时光流转中的变换。青菜白盐糙米饭,瓦壶井水蒙顶茶,四川人就在一日三餐、知足的生活中守望点缀其中的期待。三九寒冬中的腊味,终于端上了团圆的饭桌,晶莹的瘦肉和剔透的肥肉圆融地交织在一起,夹起来放入嘴中,瘦而不柴,香而不腻 腊香满口,而舌尖浸透的猪油演绎出浓郁的乡味,厚重醇香。一家人一起吃着腊味,一起笑着过年。
腊肉,是时间的“杰作”。制作好的腊肉足够吃到来年春节,伴随着一家人四季的餐桌。这样方便储存的家乡味道,在游子离乡时,总是把行李塞得满满当当。家人的牵挂和祝福,也就在食物中了。似乎中国人就是这样,鹏程万里、前程似锦的祝福却抵不过家人挂念一句“在外面,饭还吃得惯吗?”,对于日常饮食的关注,其实是中国人对生活最体贴的感受,对亲人最温暖的陪伴。腊味作为一种储存食物,也是储存情感,放得久一点,再久一点,仿佛就离家不远。
“大江东流去,游子日月长。”盆地再也无法成为局限四川年轻人的阻隔,他们的足迹去到了天南海北,曾经他们是如何跨越这一座座山走出去的,现在他们也会不辞劳苦按时赴约,回到故乡的怀抱。人们常用五味杂陈来形容人生,是因为味道给予了我们情感的共鸣。当四川的游子在远方吃到这晶莹剔透的腊肉时,想起山环水绕,丰衣足食,故乡如此亲近,定会说:“我家里头弄的,香得很!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