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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寻访北京师范大学首届公费师范生

2007年起,我国在部属师范大学实行师范生公费教育,吸引优秀青年学生报考师范专业。今年,首届2007级公费师范生毕业已经十年了。


当年风华正茂的青年们已经步入而立之年,毕业时与学校签署的“就业协议”已履约到期。如今,那些来自中西部地区的毕业生还坚守在家乡的教学岗位吗?个人生活与发展轨迹如何?未来职业方向有何规划?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对北京师范大学首届公费师范生进行了追踪采访。


2011年7月,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部分师范生和辅导员毕业留影


寻找首届公费师范生


2011年6月,新华社发表通讯《未来教育家从这里走出——记北师大首届免费师范生》,见证了2007级470余名首届公费师范生隆重的毕业典礼。“木铎悠悠,毕业歌声唱起。这些被寄予厚望的毕业生,即将告别母校,踏上服务祖国教育事业的征程……”这篇报道中写道。


当时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的苟晓龙回忆,典礼很隆重,高悬的红色横幅上写着“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字样。毕业后,他回到家乡,在陕西省宝鸡市渭滨中学任教。如今,他担任数学老师、副校长,期间曾获得“优秀班主任”“陕西省中小学教学能手”“宝鸡市青年突击手”等荣誉。


据统计,北京师范大学2011年毕业的首届公费师范生中有98%签约基层学校,其中九成是去中西部地区执教。“当时,为了加强西部地区基础教育师资力量开展免费师范生培养,后来改为公费师范生。学生的来源地主要是内蒙古、广西、云南、贵州、新疆、西藏等11个中西部省份。”北京师范大学常务副教务长郑国民说。


公费师范生报考的专业不受限制,首批录取的学生中包括与基础教育对口的汉语言文学、历史学、思想政治教育、英语、数学与应用数学、物理学、化学、生物科学、地理科学、体育教育、教育技术学、学前教育和特殊教育等13个专业。


2021年,北京师范大学在暑期社会实践中组织在校师范生寻访已毕业的公费师范生,但由于疫情防控等原因,原计划线下开展的寻访工作难度加大。“我们最终寻访到101位公费师范生校友,其中69名是首届毕业生。”珠海校区乐育书院副院长闫虹庚说,他们坚定履行对国家的承诺,扎根西部的故事令人感动。


郑国民长期从事教师教育和师范生培养工作,与多位毕业生保持着联系。在他的印象中,这批毕业生的成长轨迹是这样的:大多数都在教育岗位上辛勤耕耘,其中有一些在学校担任行政工作,有的还在区县教育局承担行政工作。


他印象深刻的是一位数学专业的学生,良好的专业表现引起一位教授的关注,希望留他读研究生。“有人委婉地劝他违约,留校深造,但孩子还是毅然地回去履约当中学老师了。”郑国民说,多年后再见面,他已经是一所中学的副校长了,头发少了不少,笑容依旧灿烂。


类似的例子举不胜举。翟刚,贵州毕节人,曾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2011年毕业后带着大家的期许回到家乡教书。如今的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十年间,他在毕节市第一中学所教班级培养了574名学生升入大学——他有一个本子,记录着教过的所有学生的信息。去年毕业的学生中,有的报考了师范专业,还有一位同学被北京大学录取,这些都令他倍感欣慰。


北京师范大学首届公费师范生毕业生翟刚在贵州毕节市第一中学任教(摄于2021年7月)


“我们第一届毕业生很受重视,当时有机会留在贵阳,但我还是回到了毕节。我更熟悉这里的情况,这里有更多贫困的农村孩子。我自己有相似的成长经历,可以更好地引领他们。”翟刚说,“看到有孩子因家庭贫困受到资助而感到自卑,我会告诉他们,一位名人说过——我家没有显赫的门第,我的门第会因为我而显赫。你现在得到了别人帮助,以后走出来也可以帮助更多的人,要对自己有信心。”


  “十年间,越来越多的北师大公费师范生,他们去了西藏、新疆、广西等地,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改变中西部孩子的命运……”在学校为首届公费师范生拍摄的专题片《从教十年》中,毕业生们站在祖国各地的校园里,在学生的簇拥下向母校自豪而坚定地表达从教十年的心声。


好老师不是“天生的”


“送毕业生去西部基层工作,我的真实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作为老师感到很欣慰,另一方面作为长辈也有很多不舍得。”一位老教师说,因为孩子们都很优秀,从知名大学毕业后完全有留在大城市发展的能力。去西部发展,他们需要为实现梦想付出更多的努力。


2007年,潘杰以广西河池市高考文科第一名的成绩报读北京师范大学公费师范生。农村出生的她,深知读书改变命运,她想在这个岗位上影响更多的人。除了梦想的因素,当时的招生政策也十分吸引她——大学4年学费全免,免住宿费,每月还会补助生活费。


“我的外公是一名人民教师,对教师生活有心理准备。”她说,作为毕业典礼上的领誓人,她清晰地记得誓词里的一句话——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建功立业。怀揣着国家、母校赋予的使命感,她在毕业时选择到南宁二中工作。在上岗的前几年,就取得了不错的成绩。2014年高考,她带的班级53名同学全部上二本线,一本率高达70%,5名同学考取985大学。


“刚刚走上岗位的前三年,我每天都备课到夜里两三点,除了教学还有很多繁杂的事务,有时候自己的辛苦不能被学生所理解,也感到有些委屈,觉得压力很大。”她说,虽然梦想和现实之间存在差距,但还是觉得教师是适合自己的职业。原本的服务期满了,她选择坚守在教师岗位。


北京师范大学首届公费师范生潘杰在南宁市第二中学任教(摄于2021年7月)


与潘杰不同,周滢滢报考师范专业的时候十分犹豫。“记得我当年高考填报志愿,内心是有一丝勉强的。”她说,因为师范是我父母比较青睐的专业,但她没有特别的向往,更谈不上喜欢。


毕业十年间,她成长为广西南宁市第一中学的优秀历史教师,多次代表学校参加各类比赛。“对教师这个职业,一开始不了解,现在从教了十年,我觉得这个职业是很值得的。”她说,在这十年中,她不仅在职业中得到了很多的历练,而且始终没有中断和母校北师大的联系。


“我记得毕业时候的口号是‘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当时我觉得这个口号很豪迈。我小的时候在广西北海,说到建设家乡,我挺自豪的。现在我的感受更具体、更务实,这里真的需要我们。虽然现在不缺老师了,但西部整体上还是缺少优秀的老师。”周滢滢说,当时的同班同学,大多数还是留在了师范这个行业。


“一方面,师范生整体都比较淳朴,在大学四年树立了从教的信念。”周滢滢说,另一方面,母校在毕业后也给予了师范生持久的关怀。毕业后第二年,她回到北师大免试攻读在职硕士。此外,学校还提供了数字资源的共享端口,可以下载学术资源。


与周滢滢的感受一样,回到贵州遵义工作的翁倩也感受到母校的支持。“毕业十年,我始终没有离开北师大。读在职研究生的三年时间,我每个暑假都来北京上课。学校不是敷衍给个学历,而是请来了很优秀的专业老师。从早上8点到晚上10点都在学习,专业课上完以后再继续做研究项目、写论文。”后来,翁倩又参加了遵义市和北京师范大学继续教育与教师培训学院的项目,每年有两次机会来京学习。


十年间,翁倩经历了结婚、生子等人生大事,但一直没有忘记初心。“我的爸爸妈妈是早年的师范生,教育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他们又改变了很多人。”对于教师生涯的忙碌和不易,她有一定心理准备,毕业后第一年,她选择到偏远小镇支教。


“我去的是遵义市余庆县敖溪镇的一所中学。校长给我的要求是,尽量让孩子们留在学校里。”她说,把孩子留在学校,让他们晚一点辍学就是老师的重要任务。在她接手的班级中,许多学生都是留守状态,父母长期不在身边。乡下的生活条件不难克服,但是孩子们的身心状态令她担忧。作为老师,翁倩觉得自己要教的不只是知识,更要告诉他们生活中美好的地方,要对人生有信心。见习期间,翁倩把自己微薄的收入,很大一部分都花在学生身上,为他们举办集体生日、购买学习用具……


十年间,翁倩对教育的理解更加成熟。“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教育要培养一个完整自立的人,让人成为人,而非成为某种人。一开始,这种想法会让我更多培养学生的素质,与应试要求会产生一些矛盾。工作几年以后,这些曾困扰我的问题,我慢慢找到了答案。素质和应试并不是二者取其一,我的任务就是帮助学生做好规划引导,找到平衡。”


翟刚见证了越来越多的公费师范生走上工作岗位,“我们这600多位老师中,有170多名是来自各大师范院校的公费师范生,其中很多人已经是各个学科的教学骨干了,确实给学校注入了活力。”


留住中西部好教师


“我国乡村教师培养,是曾经走过弯路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依赖市场和资源自由流动,教师队伍在东西部、在城乡之间产生了差距。”长期关注乡村教师培养的北京师范大学教授郑新蓉说,最近十几年来的纠偏和努力,中西部欠发达地区教师队伍数量上短缺的问题得到了基本解决。


2021年7月,教育部等9部门联合发布《中西部欠发达地区优秀教师定向培养计划》。明确从今年起,教育部直属师范大学与地方师范院校采取定向方式,每年为832个脱贫县和西部陆地边境县培养1万名左右师范生。


受访学者认为,随着近年来各种政策陆续出台,对中西部地区教师队伍建设加大了制度倾斜和财政支持力度,目前中西部地区教师岗位的吸引力增强了,有相当一部分有教育意愿和禀赋的优秀青年愿意执教。


在文学院毕业生珠曲看来,他坚持扎根基层教育的信念源自童年。“我来自西藏的牧区,小时候只见过草原和牛羊。我有一个宏大的梦想,要改变边远地区教育现状、改变学生命运。”十年间,他曾在阿里乡村小学、拉萨阿里河北完全中学任教。他认为,边远艰苦地区要留下好老师,是无法靠政策强求的,最重要的是内心的责任与信念。


北京师范大学首届公费师范生珠曲在拉萨阿里河北完全中学任教(摄于2021年7月)


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师教育研究所所长宋萑认为,随着“下得去”问题解决了,如何“留得住”“教得好”问题更为凸显。2021年一项针对西部地区教师的调研显示,教师对工作和薪资待遇满意度整体偏低,有过半教师存在明显的职业倦怠,其中面向中西部地区农村义务教育的特岗教师群体向城市学校流动、转行流失的意愿较高。


“这里面也反映出教师职业发展路径还需要进一步的畅通。”郑新蓉说,部分中西部地区,特别是农村地区教师编制设置缺乏灵活性和科学性,导致教师跨科、跨年级教学,甚至是教非所学,制约了教师在任教学科教育教学上的进一步提升。在职业发展路径方面,县级教师进修和教研机构人员的数量、质量还不足以支撑教师的专业发展需求。


受访专家建议,要吸引鼓励更多的优秀人才到中西部地区从教,可以尝试一些新探索。第一,吸引优秀青年群体通过师范教育或资格考试能够贡献5至10年在农村教师岗位上,这对教育事业就是有意义的;第二,乡村学校可以向社会适度开放,吸引各行业的优秀人才可以通过“志愿者”或者“社会帮扶”项目进入农村;第三,教师的发展路径可以更加多元,不一定把教师作为终身职业。


在乡村振兴的背景下,教师的培养系统也应该有前瞻性和引领作用。学校教育不仅限于儿童,不仅限于课本和分数,要把成人教育、终身教育、技术教育、社会教育与儿童教育整合起来,激发乡村学校和教师的社会建设活力。


“从招生、培养、输送,到职后支持、教育质量监测诊断、奖励和公益计划,我们推出了一套‘强师工程’的组合拳”,北京师范大学党委书记程建平表示,下一步,学校将持续加强中西部欠发达地区教师的定向培养和精准培训,为中西部基础教育特别是脱贫摘帽县学校输送更优秀的师资,为乡村振兴战略做出实实在在的贡献。



原文刊载于《新华每日电讯2021年11月18日12版

原文链接:http://mrdx.cn/h5/mrdx/content/20211118/Articel12002GN.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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